對三十年前那場災難的記憶

    三十年前的唐山大地震，瞬間奪去了二十多萬條生命，令所有經歷過那場劫難的人永遠不能忘懷。我1969年出生，時年七歲，住在石家莊。

    當時我家住的不是單元房，而是筒子樓，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一間大宿舍里。地震的時候是半夜，我和妹妹在熟睡中分別被爸爸和媽媽抱著跑了出去。那個場景至今還記憶猶新：木制的樓板和樓梯咕咚咕咚地亂響，四處都鬧哄哄的，廣播里有個凄厲的女聲在喊著：“職工居民同志們注意了，地震了！地震了！……”

    亂過之后，小孩子們很快就躺在各自父母的懷里睡著了。后來才知道這次地震的震中在唐山。因為大震之后必有余震，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都過得戰戰兢兢的。最初幾天是在外面大院里睡，各家都打著地鋪、支著蚊帳。我和妹妹被安放在一個小車里，一有風吹草動好推車就跑。幾天后因為下雨，大家都搬回到房間去睡了，但仍然警醒得很，每天睡覺前都要把幾個酒瓶子倒著放在桌子上，還為此虛驚過幾次。廣播里也再次出現過那個尖厲的女聲：“職工居民同志們注意了，地震了！……”（她是父親單位的廣播員，她的聲音給大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，以至于幾個月后她通報“英明領袖華主席，一舉粉碎四人幫”的喜訊時，大家又都紛紛扶老攜幼地逃了出來。）

    小孩子都不知道害怕，反而覺得好玩。我尤其喜歡地震之后發行的一本抗震防震的連環畫，覺得比小人書還有意思。我的許多防震抗震知識都是那時候掌握的。比如井水變渾、雞飛狗跳、眠蛇出洞都是地震的前兆，地震之后應該鉆桌子、抱頭，等等。印象最深的是“抗震不忘階級斗爭”，幾個粗體大字寫在連環畫的封面上，還配著一個圖片，是兩個高大威猛的民兵打著手電筒，照見一個形容猥瑣的壞分子在搞破壞……

    我老家就在石家莊附近不遠的地方，父親回去看了一趟，回來說家里都好，沒出什么問題。但村里有些老舊的土坯房子倒塌或開裂了，傷到了幾個人。鄰居阿姨的妹妹家是唐山的，全家都遇難了，只留下一個小女孩被送到石家莊的一個“育紅院”里。聽大人們說，阿姨想把孩子接到家里，但她丈夫不同意，因為已經有兩個孩子了，工資又低。阿姨拗不過，只能隔三叉五地到育紅院里去看這個外甥女。終于有一天她再去的時候，孩子已經見不到了，被外地一戶人家收養了。

    后來發行過一部電影，叫《藍光閃過之后》，是反映唐山大地震的，很慘。放映的時候，電影院里一片唏噓之聲。前段時間我在電視上又看到了這部電影，把舊時的記憶都勾了起來。當我向兒子說起時，兒子茫然地問：“《藍光閃過之后》？是恐怖片還是科幻片？”我一下子失去了繼續向他解釋下去的心情。還是等他再大一些的時候再給他講這場災難吧，希望他們這一代永遠不要遇到。